华埠故事|我们要卖掉象征我们美国梦的家族农场了,因为我们的根已经扎下来
笔者用动人的笔触,讲述了一个早期中国移民家庭的生活。从外来者到彻底融入美国社会,一个重要的象征就是曾赖以为生的家族农场终于要易手。

编译|Ping
8/6/22, 11:00 AM
当我最近回到距萨克拉门托(Sacramento)半小时车程的约洛县(Yolo County)伍德兰(Woodland)市的家乡探望妈妈时,她提出一个要求。
“我们得去摘桃子”,妈妈说。
当我们在屋后种下那株白桃树苗时,我大概是10岁左右。那时它只有几根细小的枝桠,几乎没有一篇叶子。高度和我的身高也就差不多。
但现在,它已经郁郁葱葱,高耸入云。它有这么多桃子,以致于树枝都被压弯了。
妈妈不再住在白桃树旁的房子里了。1999年我爸爸去世后,她就搬去和我哥哥住在一起了。这里是我长大的家,就在这个养活我们全家的农场上,现在是一块现在正在挂牌出售的土地。
自从新冠疫情以来,妈妈就一直没能再来看看农场。在农场待售的情况下,她觉得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来采摘桃子了,顺便看看她和我爸爸一起种植过中国蔬菜的这15英亩土地——这块土地养活了一代人。
“一转眼,已经 50 年了”,94岁的妈妈说。我扶着她穿过一片干枯的杂草丛,走到桃树前。
我用笨拙的粤语,试图让她敞开心扉,对放弃那片给予我们如此多的土地释怀,但她其实也不太感伤。
“你爸爸曾很努力地工作……但现在是时候了。能卖掉是一件好事。”
我的兄弟切克·莫(Check Mok)于1988年接手了这家农场,但由于新移民和数百英亩大地主的竞争加剧,一个小农场的盈利能力减弱,他在2018年就不再耕种了。
我们的农场的故事,其实是许多其他家庭经营农场以及1965年后来到美国的人的写照。那个时候,美国移民法相对宽松,允许很多来自亚洲和其他地方的人涌入。
爸爸从未在中国务过农,他在1960年代后期察觉到了这个小众市场以及非英语移民的商机——美国华裔人口在增长,但旧金山唐人街的超市却没有现在每个农产品摊位都能找到的丰富的中国农产品。
最初的几年,我在科卢萨县(Colusa County)的萨克拉门托河(Sacramento River)附近租了一块地干活,日子过得很艰难。经历了各种尝试和失败,以及大量需要使用铲子和其他基本手工工具的辛苦劳作。
“一路上我们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切克最近告诉我。
他提起了一位邻居。那位邻居看到我爸爸辛苦地用大锤将篱笆的金属杆敲入地面后,就过来找他了。
“爸爸说:’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然后,第二天那个家伙又来了,还带着一把杆锤(pole pounder)。他爬上梯子,向我展示了如何使用它。然后他就把杆锤给了我。’”
我的爷爷奶奶也提供了帮助,他们早就移民美国了。1966年,爷爷奶奶担保了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移民到科卢萨。帮助过我们的人,还有租给我们住的第一所房子的家庭,以及将河边的一块沙地租给一个可能没有农业经营经验的移民家庭的业主。
1970年,旧金山的华裔人口为4万。但到1999年,这一数字已超过12万。他们渴望西兰花、绿叶芥菜、白萝卜和长豇豆等农产品。
作为1970年代为唐人街供货的少数农户之一,我们的生意蒸蒸日上。1972年,我们在约洛县科卢萨以南约一小时车程的伍德兰购买了 15 英亩土地。我们的西兰花渐尖受到追捧,店家的顾客都认准了“莫氏农场”的西兰花。我哥哥说,专家告诉他,是农场土地的高硼含量使我们的西兰花风味更好。
1978 年,我们在农场的桃树旁建起了我们的家——我们的美国梦实现了。
有些人会认为我们是刻板的“模范少数族裔”——尽管美国给设置了障碍,但他们仍然自强不息。我们的确是很幸运。而且,正如我哥哥所说,我们也得到了别人帮助。
虽然做得好并没有错,但亚裔美国人并不是铁板一块。华裔美国人这样的群体的相对成功,掩盖了其他一些亚太岛民群体明显的贫困。
即便如此,根据一项新的研究,移民和后代的子女往往比父母出生在美国的同龄人做得更好。
无需进行科学研究就可以看到大多数移民都在努力工作,努力为自己和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理解那些反移民的恐惧情绪为何会散播开来。移民对美国有害的想法显然是不正确的。
已故美国名厨安东尼·伯尔顿(Anthony Bourdain)曾经,如果没有墨西哥移民,餐饮业将不复存在;他们从事大多数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永远不会从事的工作。如果没有移民工人和企业家,许多其他行业也会倒闭。
还有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没有耕作经验的情况下开始经营农场呢?
在停止耕种业务后,我哥哥把这块地改成了出租存储空间,用于存放各种卡车和工程车辆。昔日的丰收之地,如今已经凋零。
白桃树旁的故居已经出租给其人。而白桃树已经无人照料,杂草丛生。但它仍然会结出果实,就像亲手种植它的移民一样。
作者系《旧金山纪事报》评论版华裔助理编辑。